未可知

【合志】[虞孟/伍史]我曾爱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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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篇主伍史,带虞孟  绝对甜!HE 两辆车 Wid:4446749; 或者看评论里说的方法。

    上篇是:我曾梦见你 中篇:我曾遇上你    上中主打虞孟,有点前因后果,也可以当独立短篇看嗷。梦境系列完结~



    当鞭子落在身上的时候,史今喘着粗气惊醒过来。他睁着眼直愣愣地注视着天花板,花了很长时间才平息完自己的呼吸。夜色很静,宿舍内充斥着熟悉的气息。

 

    这里不是禅达,是七连的宿舍。他有些迟钝地意识到自己所处的环境,松了口气,紧绷的神经慢慢松懈下来。他侧过身,摸上自己的左胸口。那里疼的厉害,仿佛真的有鞭痕浮现。露在被子外的脖颈浸在细细的汗珠里,凉风一吹便觉得冷了。现在是夏秋交接的时候,天气闷的厉害,每晚都得开窗户透风,这样睡觉才舒坦些。

    

    外面渐渐聚起雨声,原来是下雨了,难怪觉着冷。史今起身去关窗,伍六一的床在最里面,离最后一扇窗很近,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伍六一刚来七连的时候,不服管,是个硬茬子。睡觉也不老实,翻来覆去的,吵人却不自知。史今一向浅眠,又是个爱操心的性子,在他因为睡相不好而感冒一场后,史今就会时不时去看看他,给他提一下被角。不过,这都是很早之前的事情了。

 

    史今想靠窗吹吹风,但怕吓着起夜的人,还是爬回了床上。刚看伍六一的那一眼,让他觉着委屈又有些气愤,实在是梦里那人和他太像。史今梦见过那人十几回了,头一次梦见倒是新奇,觉浅的人不常做梦,他还以为自己梦见了伍六一。前两回都是匆匆的,只知道对方叫虞啸卿。原本史今肯定要和伍六一讲的,多好玩一事儿。而且虞啸卿长得很精神,和伍六气质不大一样却一般帅气。只是那段时间,伍六一总像是躲着他走,史今也就没来得及和他讲。后来梦境越来越清晰,做梦的时间越来越长,他也就分清了虞啸卿和伍六一的区别,没了和人提及的心思。

 

    可是今夜的梦太长太窒息了,仿佛是让人陷在了另一个时空里,回不来一般。虞啸卿的气息、眼神和动作在梦里始终都是那么鲜明,由于对方和他的好朋友长得过于相像,史今很难不去担心他。他就像一张拉紧了的弓,威武骇人,但长久的紧绷迟早会令他崩坏。作为三班的班长,史今清楚,压力使人进步,可持久的高压则容易让人崩溃。当然,在今天的梦里,他更需要担心的是不知道犯了什么错的自己。梦里没有前因后果,他只是莫名被捆束着坐在地上,而虞啸卿则踩着他的私处刑讯逼供。这够奇怪了,但还不足以吓到史今,他阅读过不少更加残忍的刑讯资料。但他又再度梦见早已忘记的梦境:两人在雨中对话,在床前争执,直到脱衣缠绵,梦自然可以是交错的。他的时间和意识都模糊了,分不清是自己的回忆还是一场梦中梦。真有一瞬息,他以为自己是孟烦啦,而史今不过是他含糊的期望。但当虞啸卿第一鞭落下的时候,他面前倏忽浮现上床前对方的口型——是他最熟悉不过的一句班长。这令他惊醒过来。

 

    梦境是现实世界的映射,史今从模糊的记忆中翻出一句话在心中反复琢磨,虞啸卿应该是伍六一在他心中的映射。他尚且被束缚在压抑的梦境里,墙壁低矮,环境寂静,只有虞啸卿是贫乏里唯一的生动。他不想再搞清楚开始褪色的梦,只将自己和伍六一的点滴铺陈开来,放在太阳底下曝晒,试图找出一点反常。他一直把伍六一当成最好的朋友,伍六一人好成绩好对他更好,除了有点幼稚之外史今真挑不出什么毛病。那问题就在自己身上,史今平躺着,他轻而易举地就可以描绘出伍六一的面貌。也许是他太爱管着伍六一,已经越界了。史今回忆起被伍六一疏远时的苦涩,想到了一个合适的理由。

 

    正在酣睡的伍六一也在做梦,做偶尔梦见却能令人脸红很久的梦——一场春梦


    伍六一忽就清醒过来,他掀开被子,将腰上围着的两条毛巾解开来,趁着夜深人静仔细检查了一下被子和被铺,确定上面没有沾上污渍后,才用那两条沾了膻腥味的毛巾擦了擦一塌糊涂的私处。他将东西扔进脸盆里,拿了换洗的内裤,轻手轻脚地挪出宿舍。自打第一次发生这样的状况后,伍六一就有了齐全的准备。实际发生这样的事情并不在伍六一的预料之中,但他觉得好像也不是什么很值得惊讶的事情。毕竟班长太好啦,他只是比别人更喜欢对方一点而已。不过每次看到班长,他都会无意识地想到他通红泛着泪光的眼睛,这让他觉得很愧疚,像玷污了自己喜欢的人。

 

    刚做这种梦的时候,伍六一试图躲着他的班长。但这一躲才发现,原来他们两相处的时候那么多。白天训练时他是副班长,自然得和班长站在一块儿。每当班长信任的视线落在他身上,他都得低下头,怕眼睛里透露出的爱意辜负了对方;吃饭的时候,他俩总是坐在一起,他得帮班长吃掉不爱吃的菜。班长真像个小孩子,还挑食,但伍六一心甘情愿为他除去所有他不喜欢的;休息的时候两人总在一块儿说话,班长兜里的烟他得帮忙处理掉,那是世界上最好抽的烟;晚上两人就连洗澡都要一起去,听着对方沾了水汽的说话声;睡觉的时候,明明是这么多人躺在一块儿,可伍六一就是能从一帮子声音里清晰地捕捉到班长的呼吸声。实际很好发现的,清浅又平稳的就是。他每晚伴着那声音入眠,之前都睡得很安稳,可是那之后,呼吸就像是羽毛浮在他心尖上,一下又一下,怪痒的。

    

    他躲了班长没几天就放弃了,他实在放不下他,更不舍得看对方转着脑袋四处找他,无果后陡然耷拉下去的眉眼。反正他总能压抑住自己炽热的情感,伍六一确信着,但又在心里打摆,他听见破壳的声音,似乎就等着一场春雨松软土壤。

 

    伍六一心不在焉地洗着自己的内裤,没听见人进来。史今看清了他手上的东西,有点尴尬地想要退出去。他睡不着,听见伍六一起床的动静就想和他聊一聊,便轻手轻脚地跟出来,原本还想吓他一跳,现在倒是把自己吓着了。偏偏伍六一正回神,回头看到了蹑手蹑脚往后退的班长。

 

    “干什么呢?鬼鬼祟祟的。”伍六一赶忙把内裤压到毛巾下,冲了下手,急忙忙对身后的人露出笑。史今后退的动作僵住,不大自在地恢复正常站姿,装作没看到他的动作,但也没走近,就站在门边,闷闷地回他:“睡不着。”他低垂着眼,嘴巴无意识张着呼了几口气,、他纳闷的时候总有很多发呆的小表情。

 

    心里觉得不干净,伍六一干脆拿肥皂再把自己的手细细搓了一遍,一边洗一边还问呢:“怎么,睡不着啊?”他和班长说话声音会压低点,怕惊扰了谁般。洗完手他在身上擦了擦,这才凑到人身边去仔细询问。就想着,今天班长的呼吸怎么格外急,原来是没睡好。

 

    “就睡不着呗。”史今犹豫了一下还是没和他讲,斜靠在门槛上,不大开心。他眉眼垂下来,丧丧的,倒是很难得。

 

    “做噩梦了?” 伍六一撞一下他的肩膀,没用力,眉头跟着蹙起,明显是担心了。

 

    这一撞撞散了无形的隔阂。史今摸着太阳穴蹲下去,伍六一麻溜地跟着蹲下,睁大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又头疼啦?”见他没动静,伍六一伸手想要摸史今的太阳穴,却被他一把挥开,还呲牙:“我要凉的!”伍六一浑身都是滚烫的,像冬夜刚沸出来的热粥,他才不要对方灼热的指尖。

 

    在人靠到门框前,伍六一用手指把他的脑袋接住了,安抚着:“手刚洗,凉的。保准凉的。”说着还用冰冷的掌心贴了一下班长的脸,被手中的肌肤惊到,僵硬又不露声色地放回对方的太阳穴上。他们两就一个人可以刚硬,一个刚了另一个就得软和下去。无论处在什么境地,对其他人软和的史今对着伍六一总能变成刚硬的那个,而伍六一则拿他没办法。

 

    史今眨了眨眼,眼神飘向他处,蠕着嘴唇准备说个理由,伍六一赶忙阻止:“你别编瞎话蒙我。”这是他撒谎前的惯常动作了,也不知道是不会撒谎还是不想撒谎。

 

    水房的某一个水龙头坏了,滴答滴答得渗水,刚用过的角皂香气好像泛着涟漪在狭小的室内弥漫开来。伍六一的手上也带着这个气味,就在史今脑门边上。他按压的力度恰到好处,手指尖凉凉的,让史今觉得舒坦起来。

    

    “你说,如果回到以前打仗的时候,你要当我长官还是下属?”史今看瞒不过他,干脆另起一个话题。他都怀疑伍六一是虞啸卿的转世了,不然他怎么时常梦到一个陌生人。

 

    “当然是做你战友呗。”伍六一都不带考虑的,“你神神叨叨地乱想什么呢?”肯定是一天到晚想这些有的没的把自己想头疼了。史今定睛望了望他,又转回去别扭地抱怨道:“我梦到个人,和你长得很像。”

 

    “梦到打仗了?”伍六一开始猜,他特别擅长猜班长没说完的话,“我是你长官?打你了还是把你卖了呀?”他脸上带笑,班长能梦见他就够让他高兴的了。可竟然是个噩梦,他不满地埋怨着梦里的自己,忍不住想要跑进去揍自己一顿。

 

    “刑讯逼供呢,可吓人了。”史今隐瞒更重要的事,谁会梦到和好朋友上床呢。但这会儿他又觉得自己多虑了,梦与现实是相反的,何必考虑那么多。梦见虞啸卿的次数是多了点,但可能只是恰巧,毕竟他每日对着伍六一的脸,很难不想到之前的梦,于是成了恶性循环。

 

    “刑讯逼供呀?”他被班长拍了两下已经松开按着人太阳穴的手,双手搭在膝盖上,学着班长微抿着下半唇单单张开上半张嘴。班长“昂”了一声,跟着他大眼对小眼看了会儿,先败下阵露出笑,于是伍六一也就笑开了,“怎么个刑讯逼供法?”

 

    史今回答不出来,刑讯逼供还只来得及瞧见逼供,就梦到别的东西去了,算起来真真切切也就挨了一鞭子。伍六一凝视着他耳朵上染起的红,心跳在沉默中加速,某种猜测渐渐成型。再讲下去肯定牵扯出有的没的,史今含糊说记不清了,就起身想要回去。伍六一盯着他的视线一滑,落在了他的腿上。对方刚从床上下来,只穿了一条及膝的运动短裤,两条细腿落在悬空的裤管下,又直又白。一直被他遏制的冲动忽然涌动起来,像是被搅动的初雾,浓郁得可以凝结出水来。史今望过来的眼神像一道惊雷,雾气惊落,成了春雨,淅淅沥沥的,将心田浸润得柔软。埋在最深处的苗芽迅速扎根,破开土几下就长成了参天大树。

    

   伍六一伸手一把拽住对方过细的手腕,仰头直视过去:“我也梦到你了。”他就着班长的手站起来,对方被他拽得矮了身子,伍六一于是俯身压过去又重复一遍,“我梦到你了。”

 

    凑得太近,呼吸全打在班长脸上,伴着难言的暧昧情绪。将心意剖陈开来给班长看,是伍六一做梦都没有想过的事情。他怕让对方为难。可他现在就好像沉在一场疯狂的梦里,破了迷雾,闯了禁忌古堡,做了许多突兀的事。

 

    伍六一从来不是一个会后悔的人,他懊恼自己莫名的冲动,但却不后悔自己这段藏不住的感情。翻涌的思绪在顷刻间安稳,化作极为冷漠的沉静,他凝视着他的忒弥斯,等着对方挥下审判的利刃。水滴声落得极为明显,滴答、滴答,落在瓷砖上,砸出小小的水花。史今的眼睛如那水花一样渐渐瞪圆,伍六一这么说,自然不单单是简单的梦见了。视线瞟向水盆,想到自己进来时对方在洗的东西,史今的眼睛睁得更圆了,连嘴巴都惊讶地张开了。伍六一看见他眼睛里自己僵硬的脸,数着他急促起来的呼吸。

    

    史今捉着他的视线,微微往前探了一下头。伍六一点了点头,确定他知道了但又不敢置信的猜想。史今像那忽然急促起来的漏水声一样焦躁又无措,甩开伍六一的手来回走了两步,难以置信地再去看人的反应。伍六一依旧用轻微的动作给他一个笃定的答案。可是他的心却一点点沉下去,如同水滴汇入下水道,沉入不见天日的肮脏里——他亲手毁掉了两人的关系。

 

    过于复杂的状况令史今再度头疼起来,他摸着太阳穴将自己的脸裹在手里蹲坐下去。伍六一静静看着他的发丝,沉默了一会儿,走到水池边上开始洗刚才没有洗完的东西,给他留出独自思考的空间。史今从手指缝里一抬眼就能看男人宽阔的背影和被明目张胆清洗的内裤,立马又低下头。伍六一洗完,重新打了一盆水,将脸完全浸没在里面。这是班长教他的,流泪时别擦,由他自己干,这叫自然干。可是伍六一不会让任何人看到自己的眼泪的。在水里,永远没人知道他到底有没有哭。

 

    他在水盆里沉了许久,将那些杂念全都褪尽后才起来抹了把脸。那嘀嗒嘀嗒的水声加上了他甩出去的水,都令人心烦。伍六一用力地去拧那个水龙头,单手止不住,便用双手,拧得双手通红,那水龙头终于不滴水了。可他又听见水声,滴答、滴答,这是枝丫上落下的泪。

 

    伍六一端着盆走开后,史今才扶着墙站起来,双腿麻得不行,一动就连带着心也酸软。他实在不知道怎么说,两个男人,他真的没想过。可是他无法面对伍六一黯淡下去的双眼。更无法承认自己数着他睫毛时骤然加剧的心跳。对方没有明说,没有恳求,甚至不需要一个回答。史今辜负不了这份沉甸甸的心意,但他没得选。他一瘸一拐地穿过已经带着点亮光的走廊,腿麻的厉害,但他有些冷着了,只想爬回床上躺着。走了没两步,他就被人用一件温暖的大衣裹住了。天光乍亮,伍六一逆着微亮的晨光站在他身前,他说:“班长,你别想啦。”说的那么轻那么淡,好像下一秒就要碎在光里。而后他沉默得将史今扶回床前,转身走了。史今刚有些坚定下来的心又剧烈动摇起来。

 

    夜晚被浪费的太多,清晨来的就格外快。史今没睡着,只合了合眼就起床集合。伍六一也好不到哪里去,眼下多了一层淡淡的黑眼圈。他神色如常地和班长打了招呼,好似一切如往常。但史今敏锐得感受到了其中不动声色的疏远,像是钝痛砸在身上。

 

    高城按着惯例来叫他的三班长,却觉得人有些不在状态,于是把人领到办公室问他:“咋心不在焉的?”史今挑了把凳子坐下,摇了摇头,垂头丧气地趴在桌子上,恹恹的。脸上的苦恼那都满出来了,看的高城心也累累的,他都替自己的兵忧心,忙问啥事将人搞成这样。史今在他面前更编不了谎,可这件事情又偏偏不能和高城讲,只说昨夜没睡好,困了。高城见他这儿问不出什么,干脆把伍六一叫来,悄声问他史今这是怎么了。

 

    “为过两天的演习捉急呢。”伍六一了然笑笑,打着马虎眼糊弄高城。高城确实信了,毕竟史今老爱往深了琢磨,这也不是头一回。他被政务叫出去之前,给伍六一点了支烟,要他好好劝劝史今,别累着自己了。他一走,屋内两人继续沉默。最后还是伍六一先开的口:“班长,别想了。”这五个字他说的艰难,以至于他怀疑自己会噎死在这几个字里。那没完没了的滴答水声被呼啸的风声裹挟着,四处乱窜,砸的人头疼。树,昨夜已经因相同的话枯死。

 

    纪律、舆论这些史今想了一晚上的东西全湮灭在他一个眼神里,他只能回以沉默。之后的日子如流水般流逝,两人的关系不咸不淡,比之前疏远但又比常人亲近。积攒下来的默契依旧发挥着作用,但是极少会有私下来往的时候。班里人多少察觉出了点什么,但毕竟是二者私事,也不大好过问。

 

    伍六一的梦静止了,永远定格在班长厌恶的眼神里。偶尔会梦到其他,也只是一片寂静的黑暗,静心去听,倒能听到不停的滴水声,滴在完全干裂的大地上,杯水车薪,只扰的人心烦意乱。他眼下的黑眼圈越来越深,要不是定期刮着胡子,恐怕早成了个邋遢的大汉。史今睡得越发得沉,他开始没日没夜地做梦,醒来什么都忘了,只记得一双不断逼近的眼睛。每晚都睡得很死,可是身体却一天比一天沉重。今夜他翻来覆去,却没有一个合适的位置能安稳地容纳他,他在辗转中睡去,朦胧间见到一条长长的街道。

 

    熟悉的场景上布满了人,熙熙攘攘。他一瘸一拐地往前走,好似在找些什么。迎面遇到不少熟人:头一个吃着西瓜狼吞虎咽,他递过手里端着的汤;第二个哼着曲像是鸟叫,见着他动了动唇,却听不到声音;第三个一直咳嗽着,像是要把肺叶都咳出来,他替人难受,从兜里掏了半天只找出一面镜子;第四个跑得飞快,他拦了一下没拦住,眨眼人就没了;第五个靠在木桩上读一封信,面上涕泪横流。他想过去握住他的手,却怎么也走不到他的身边。那近在咫尺的距离扩散成两截断崖,他立在崖的这边,而对方在崖的那一边。他远远望着悬崖另一边走过的人,瞧见摇摇晃晃庄稼郎憨实的笑容,望到拎着刀手里捏着条蛇的厨师忙活的身影,瞅着手持相机的外国佬俯身给人拍照,也欣赏过赤裸上身的青年拉的手风琴。他身后经过两对夫妻,他们都对他露出温馨笑容,但下一刻就离他而去。

 

    漫长的时间里,只有他一个人浸没在黑暗里。星星坠下又升起,山崖那一边再也没有出现过人影。他陷在森林的迷雾里,怎么绕也绕不出去。

 

    “回去吧。”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好似期盼了一辈子又只在上一秒听闻。他深深凝视着对方模糊的身影,千言万语皆哽在喉头。那人身边站了好多人,唯独没有他的位置。一只狗从远处奔来,绕着他转了两圈,也扑进对方怀里。他手上牵着狗的缰绳断了,就像他断下的泪,再也止不住,整颗心都浸泡在了酸楚中。

 

    “放下吧,别想了。”对面的人们端详了他好一会儿,满意地冲他微笑,挨个叮嘱他后才终于转身离去。他拼命挽留但没有用处,便急匆匆跟在他们身后,起先离得很近,伸手好像就能碰到,之后只能看到背影,似乎加快跑两步就能追上,再后来怎么找都找不到了。他不死心得在森林里无措地奔跑,跑到四肢竭力摔倒在了地上,还想着往前爬。倏忽,一双冰冷的军靴立在他面前,他顺着那双腿向上看去,对方的表情模糊在黑暗里,熄灭了光的眼睛映不出他的面容。

 

    “我放不下。”那人伸出戴着洁白的手套的右手,等着他握上去。他终于想起这张在床笫间见过的脸,下意识就抗拒地拍掉了那只手。对方软了声音,很陌生但很诱人:“跟我回去吧。我们继续想着念着,不用放下。”

 

    那人又一次伸出手,熟悉的眼睛里有着他熟悉的感情,奔涌而出又内敛潜藏的感情,他逃避多时却又无法忘怀的感情。他险些就要伸手了。但他又迷茫,在他收手的时候,那人将他拽住了。他靠过去,想要在黑暗里汲取一点温暖。于是那双每夜都看见的眼睛凑了过来,带着再温柔不过的笑意。可那眼睛里挤满了人,所有人缩成豆粒在对方眼里簇拥着,他们纷纷冲他摇头。每个人身上都沾了血,挨个破碎在炮弹里,却依然执着地喊着相似又陌生的名字。

 

    世界蓦然旋转,他因天地颠倒开始下坠,失重感令他慌张地伸手,却不敢去抓熟人依次伸出的手——他怕他们也被他拽下来。他只能无止尽地下落,再没有遇见一只试图握住他的手。他无力地抓着,能握住的却只有虚空。

 

    不对,不对,还有一个人······

 

    他继续在黑暗中坠落,压抑的气压快将他挤爆。他焦急又无助地呼喊那人的名字,那是他在困境里唯一的希望,亦是唯一可以支撑的依靠。

 

    “史今。”终于有一双手坚定地将他拽住,拖着他把他拉回现实,他听见自己的名字,像是梦醒时分的钟声,笃定地响起。史今慢慢睁开眼,冰凉的泪水在他脸上流淌,泪痕使他的脸紧绷得发疼。他一侧首就淹没在焦急的担忧中,伍六一双手紧握着他的右手,依然紧张地喊着他的名字。

 

    昨夜他又没睡好,听着班长错乱的呼吸思绪万千。往常最早起的班长今早一直没有起床,他过去叫人,但却叫不醒。于是他让众人先去集合,自己则继续守着。班长陷在梦里,眼球在眼皮下疯狂转动,嘴里呢喃着些含糊梦话。伍六一凑近听了半天都没听清,只知道他开始流泪,擦都擦不尽的泪水从他紧闭的眼里流出,直流进伍六一心里,沸腾出滚烫的忧虑。有几分钟,班长的呼吸声浅的近乎没有,伍六一慌张至极,晃着他的肩膀一个劲地叫他。他清楚听见,班长也在喊他——他需要自己。可班长依旧没有醒来,好像会永远睡下去。直到他喊了对方的名字,如同拿到关键钥匙,成功打开梦魇的牢笼,将人从中拽出。

 

    史今回握住他的手,挤出一个勉强的笑。他头疼的像要炸开,梦的内容早已记不清楚,只记得在关键时候他是多么渴望见到伍六一。那双悬在他心上的眼睛转化成了伍六一深情的双眼,他游荡已久的心终于安定下来,扎根在土里,开出娇艳的花。

 

    “六一。”他哽咽着喊了一声,就再也说不出话来。眼泪被他含在眼眶里,盈盈的,连带着里面的情绪也莹莹的使人心痒。伍六一读懂他的意思,不敢置信地凑近了几厘米,直到史今点头,他才欣喜若狂地睁大眼,迫不及待地吻在对方的唇上。如同想象般富有弹性的嘴唇混着咸涩的泪水,凉凉地贴在伍六一的唇上。他们凝望彼此的双眸,在其中看到花繁叶茂。怎么都关不上的水龙头被这一个不带情欲的吻止住,烦人的水声氤氲成温馨的雾气,绕出万千柔情。

 

    事后伍六一假装满不在乎,实际极度紧张地给了他一个后悔的机会。史今毫不客气地踹了他一脚,努力遮掩着自己的羞涩表示这事没商量。

 

    恋爱中的两个男人和其他所有情侣一样黏黏糊糊,不过他们本来就很亲近,班里没人质疑他们恢复如常的亲昵。倒不是没有过界的行为,可也只限于无人注意时暗中紧贴的肩膀,交错离开时亲昵擦过的手指,最过火的是趁着夜色交握的十指。伍六一将史今奉为珍宝,做不出一点像梦里那般逾越的事情。他再没有做过那样的梦。

 

    交往了很长一段时间,两个人最亲密的接触还停在最初的那个吻。所以,当高城为了能让史今在长官面前刷刷存在感而特意给他放一天假,要他去好好修整时,史今就恳求着帮伍六一也请了天假。他还没想出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高城就批准了。他嫌弃伍六一请个假都要史今来说,又不是家长带小孩子。但是看史今咧唇不好意思地冲他笑,他又不得劲,干脆不讲了。

 

    放假那天,史今穿着休闲装戴着将脸遮得严严实实的鸭舌帽,伙同同样打扮的伍六一,直奔某处偏僻旅馆。他动作麻溜地办好入住手续,迈着长腿拽着人上楼,进门后一把将伍六一推倒在大床上。他行云流水的动作在这一步戛然而止,停顿了很久,才松下劲儿闷声问:“接着怎么做?”


    “世界上还有你不会的事情啊?”伍六一逗他,实际他也没有经验。部队里不准玩手机,谁敢特地上公网查这东西。他只想着和史今天长地久,最好能一直留在队里,要真退伍了也能黏糊在一块儿,没这么急着和他灵肉交融,于是劝到:“要不算了吧。你过两天不还得送首长们去选兵吗?”


    最后伍六一还是吃了没经验的亏,勉强收拾掉没眼看的床单后,却不知道该给史今做事后清洁。偏偏史今喜欢逞能,低烧了几天后直接在训练中昏了过去,被大家兵荒马乱地送进医务室。所以那场选兵史今没去成,高城也没提自己在首长们面前说了他多少好话,只把伍六一叫出去狠狠训了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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